2025/12/11《文化資產守護行動》×考古遺址行動對話

 

2025/12/05 好土:home to書店 

【文/劉俐廷、王嘉涵  圖/王嘉涵】

 

今天的讀書會從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開始:什麼是考古遺址?然而隨著討論深入,我們發現這個問題牽動的面向遠比想像中複雜。

 

考古工作不只是挖掘與研究,更是一場持續的協調與溝通。圍繞著一處遺址,存在著多重角色與立場:投入研究的學術單位、在遺址所在地生活卻往往感到疏離的居民、面臨工期壓力的建商、第一線監管的人員、負責監督的政府機關,還有在旁觀看、偶爾關心的一般民眾。每個角色都有各自的現實考量,而遺址就靜靜躺在這些張力的交會處。

 

這讓我們意識到公眾論述的重要性。如果考古遺址只存在於專業報告與學術期刊裡,那麼它在公共決策中的聲音將永遠微弱。討論中浮現了一個值得深思的方向:時間尺度的問題。我們習慣用什麼樣的刻度來理解歷史?中國的朝代、西方的世紀——這些框架或許便於溝通,卻未必貼合這座島嶼的經驗。考古遺址的發掘,恰恰提供了一個契機:它讓我們有機會建立屬於台灣自己的時間刻度。而這不只是學術議題,更關乎溝通——當我們試圖向民眾解釋遺址的價值與保存意義時,若缺乏一套共享的時間感,對話將難以展開。

 

這些問題沒有標準答案,但能夠一起提問,本身就是意義所在。

 

 

公眾論述,是文化資產能否被看見的關鍵

 

延續這條思路,今日討論也多次回到「公眾論述」的重要性:文化資產保存若要真正走入生活、走進社會,不只是專業者的努力,更需要公眾能夠介入。而公眾的介入方式很多元:輿論壓力、教育推廣、地方行動、社區參與、甚至政策倡議。這些後端的力量,往往決定了文化資產能否被看見、被理解、被重視。

 

討論中有人提出大園尖山考古館的例子,是一項早期教育的成功示範。從小接觸考古、觸摸文物、理解土地的故事,對孩子而言不是單向教育,而是藝文部分的社會化過程。當教育能夠「養成感覺」——感覺到自己與土地、與歷史、與遺址有關,那麼未來面臨文化保存議題時,孩子自然能夠理解其必要性。

 

這也回應了另一個反覆出現的焦慮:文化資產現場時常缺乏人力,不論是監看、典藏、教育推廣、現地保存,經費與人力都捉襟見肘。參與者點出,考古監看人員具備資格門檻,人才培養需要時間,而教育階段的扎根工作更是長期工程。

 

 

從歷史的距離,到活人與「過去的人」的關係

 

討論中有位參與者提出一個非常具有詩意的想法:民俗活動反覆處理「活人與死人共享土地」的問題,那麼考古是不是也需要一種「普渡」?一種讓過去的人、文化、生活,都能被現代社會以某種儀式性的方式重新看見與尊重的方法?

 

而考古遺址的核心本質正是如此,它們並非冷冰冰的遺物,而是這座島嶼過去的生命痕跡。當我們談文化資產,我們談的其實不是石頭、陶片或建築,而是人——那些生活在土地上的人,他們留下的技術、信仰、選擇與故事。

 

殷老師也分享,當社會逐漸開始知道什麼是考古遺址、了解其存在的重要性,我們就能從「搶救文化資產」的疲憊循環中走出,轉向「把文化資產融入生活」的日常視角。例如,當我們開始從「土地與我們的關係」去理解遺址,歷史的距離就會變得更有共鳴與自然。

 

 

我們如何創造能被理解、被觸碰的文化體驗?

 

但問題也很現實:即便我們知道教育很重要,如何讓孩子、一般民眾對遺址「有感」?

 

有人提到十三行博物館的經驗:學校確實會帶學生參訪,但孩子對展示的器物往往沒有共鳴。這並不是孩子的問題,而是展示方式的問題。同時分享法國馬賽的經驗——沉浸式展覽能夠創造情境,使觀眾進入故事,而不是被動地接受資訊。他們提出一個問題:「教育是要傳遞價值,還是要創造連結?」如果教育只是單純地把一套標準答案塞給觀眾,那麼觀眾或許永遠無法理解文化資產的真實價值。

 

在這個脈絡下,如何為台灣的遺址創造好的參與體驗、旅遊體驗,也成為今日討論的亮點之一。這不只關乎展示,而是如何建立一段「你與土地、你與過去」的情感通道。

 

 

從被動守護到主動行動:文化資產行動還能是什麼?

 

有人提出一個具有啟發性的提問:「既然書名是《文化資產守護行動》,是 Protection,那文化資產的行動能不能不只守護?能不能是主動的?甚至是一種攻擊?」這裡的「攻擊」並非破壞,而是「主動干預社會對文化資產的想像」。

 

有參與者回應:「我們今天坐在這裡,是因為我們都關心文化資產。如果我們願意把這些想法傳出去、形成公共討論,那就是一種行動。」這也同時回扣了導讀所談的「討論三:發想口頭呼籲之外的行動清單,文化資產議題並非只在政府、學者與建商間發生,而是需要回到公眾場域中持續擴散。

 

 

結語:文化資產需要的,是更多願意提問的人

 

回到討論的起點——「什麼是考古遺址?」,看似基礎的問題,卻帶領我們進入多重面向:教育、制度、人力、展示、民俗、社區、論述、參與、公共性,以及「我們如何理解自己與這座島嶼」。

 

文化資產保存並沒有標準答案。它永遠在協調、在權衡、在折衝,但也正因如此,它是一個需要更多人加入的公共議題。

 

今天的讀書會沒有標準答案,但它讓我們看見每一個提問背後的重量。例如:

 

     如何讓公眾真正參與,而不是被動觀看?

     如何以臺灣自己的方式,建立屬於我們的歷史距離感?

     如何讓文化資產不再只是危機之中的搶救,而是生活中的日常?

     我們能否透過教育、展示、社區行動,與土地建立新的情感關係?

 

這些提問本身,就是一種行動。只要有人願意持續發聲、持續思考,文化資產就不會只是地底下的遺物,而會是真實參與我們社會的存在。

 

文化資產守護不是結束,而是一條會不斷延伸、持續擴散的路。今天讀書會的討論,也只是其中一段。而走在這條路上的每一個人,都是文化資產未來能如何被看見的關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