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/03/13【藝政星期四@基隆三月沙龍】阿婆都怕了:藝術家如何活化地方

黃小聞  撰文

講者:汪正翔 先生 攝影創作者

時間:2023年3月9日 18:30-20:30

 

社區營造的真正意義

當藝術介入社區,如何營造才能為地方創造真正的價值?講者汪正翔老師為一名影像創作者,講座開頭便提出兩個臺灣社造的例子,使聽者反思社區營造對於地方的真正意義。嘉義縣鹿草鄉的鹿東社區,透過社造專家與地方的合作,在社區內建築物的外牆上進行繪圖,為整個社區營造特有的藝術氣息。然而,原先為了改善社區環境,期盼帶來人潮的社造計畫,在完成之後,除了為建築外牆添新裝之外似乎未有太大效果。另一方面,嘉義縣梅山鄉的自然園區,在重整後於園區內設置虛擬腳踏車的體驗設施,也不禁令人反思,若將人潮帶入園區僅只停留在室內的虛擬設施,而錯失親自體驗大自然之美的機會,是否也與最初社造的初衷有些背道而馳?

 

(攝影者:黃小聞)

 

所謂的地方活化,究竟是為了活化地方的什麼?汪正翔老師說道,當我們一昧地想利用「藝術」與「活化地方」等方式介入社區時,也應反思社區內的居民如何看待藝術進駐的社造行動。以此次講座名稱為例,許多地方的長輩對於「藝術進駐」所帶來的外部力量,並不一定抱有高度認同。在藝術介入社區的同時,是否打擾了在地居民原先的生活,亦是社造團隊需要思量的課題。如同汪正翔老師所拍攝的照片,畫面中的阿婆露出了一絲「拍謝」的神情,被攝者與攝影者之間,誰是社區營造中的主體、誰又擁有地方論述的話語權?是此次講座所關注的核心議題。

 

(攝影者:汪正翔)

 

如何定位「攝影」與「地方」的關係?

以影像創作為例,汪正翔老師透過歷史脈絡的爬梳,介紹了攝影之於地方的不同流派,從中可看見攝影師在拍攝地方時,受到現代與後現代思潮的影響,拍攝動機也有所不同,進而延伸出多元的拍攝風格。

 

19世紀開始,最初「攝影」被認為是呈現地方最好的方式。照片中的一切代表位在遠方的未知,給人一種窺探異國世界的新奇感,因此當時影像的拍攝手法也傾向於營造一種異國感,照片中呈現的畫面必然帶有一定程度的衝突感,例如穿著傳統服飾的土著與身穿西方洋服的婦女的合照。此時,攝影是帶有展示文化意圖的創作,並不是存粹的真實紀錄。影像的目的是為了使照片的觀者,透過刻意營造的畫面,得到一種種族的優越感,形成了法國學者拉岡所述的「他者的凝視」。

 

1950年代後,受到反戰思潮的影響,攝影師們開始以「人性」為拍攝主題,透過畫面中老人與孩童的笑容,回應「世界一家親」的社會願景。利用照片作為展現純樸人性的媒介,形成一種社會對於「人類」的集體想像。然而,此一作法卻抹去了在地的差異性,使社會忽視地方急需被關注的痛苦與困境,例如貧窮。另一種攝影手法則關注畫面的「形式」,以鄭桑溪老師作品「打球1962)」為例,畫面中的孩童雖然看不清楚容貌,但玩球形體的剪影呈現了細緻的形式感,給予觀者一種愉悅的感受,如同畫家Matisse的作品,注重形式化的呈現。此種攝影手法強調藉由抽象的形式帶出細微的現實,透過日常的畫面傳達深邃的內在。

 

(攝影者:鄭桑溪,圖片取自國家攝影文化中心官網

 

以攝影作為反動的力量

注重形式化的攝影手法,雖然能給予觀者視覺上的美感享受,但仍被批判無法展現地方的「真實」。因此,另一派的攝影師開始強調以「圈內人」的視角呈現地方的樣貌。此派論述認為,唯有地方的「日常」才能真正代表地方,但日常畫面往往會使觀者感到無趣,因此也較難激起大眾的關注。另一方面,隨著左翼思想的興起,部分攝影師也開始創作帶有批判性思維的影像作品。比如攝影師關曉榮在〈八尺門報告〉中的攝影作品,透過長時間駐點、融入社群,拍攝出一系列原住民生活的寫實紀錄,藉由黑白畫面道出原住民生活的艱辛與困苦。

 

(攝影者:關曉榮,圖片取自攝影之聲報導

 

同時,攝影也被視為倡議行動的媒介之一,許多攝影師試圖以影像創作的方式形成一股改變社會的力量,例如沈昭良老師記錄921災情的「中寮紀事」作品與法國藝術家JR的街頭藝術。然而,為了推行社會改革所做的攝影行動,雖然可視為是一種跨時代的攝影概念,但能帶來的實質效益卻往往有限。以美國聯邦農業安全管理局(FSA)所執行的攝影計劃為例,為了凸顯農民在經濟大蕭條後所面臨的困境,參與此計畫的攝影師Dorothea Lange以農民日常為題,拍攝了系列作品並一舉成名。然而,照片中的被攝者是否就能因此得到幸福或援助?答案卻不盡樂觀。

 

除此之外,許多的攝影作品也開始以「調查」作為創作的開端,反映了當代如何利用研究進行影像創作。此一類型的攝影手法,利用研究及調查所獲得的資料進行攝影作品的詮釋,以此完整拍攝畫面的「弦外之音」,但卻同時顯示了攝影的曖昧性。當攝影作品需要仰賴說明文字才能傳遞照片的意義時,不同的詮釋觀點便會影響畫面所呈現的意象。法國攝影師Bresson認為攝影作品所呈現的畫面是具有力量的,而過多的說明文字則會影響其力量的展現。

 

影像真的可以代表地方嗎?

隨著1970年代後現代主義的興起,攝影師們開始質疑「影像」真的可以代表地方嗎?其中一派的攝影師認為地方真實的情況需要長時間的觀察,無法單靠一瞬間的攝影而呈現全貌。另一方面,社會大眾開始對於攝影所代表的「真實性」進行反思,認為影像有時只是攝影師為了滿足視覺上的快感或特定需求,而刻意經營的畫面。從許多攝影作品中也可看出,攝影師在進行拍攝時,除了注重畫面的美感之外,也開始帶有批判性的影射,例如美國攝影師James Casebere所拍攝的「Landscape with Houses」,便隱隱諷刺著美國次級房貸危機爆發前的最後寧靜。而英國攝影師Martin Parr則透過一系列拍攝美國中產階級日常的攝影作品,反諷美國全球化下的消費行為,揭露人性的盲從與愚昧。

 

(攝影師:Martin Parr,圖片取自DARREN CAMPION

 

除此之外,攝影主題也朝向議題性的發展,以攝影師陳以軒的「靜物研究II:島民」系列作品為例,藉由靜物觀察的拍攝呈現社會夾縫中遊民的生活軌跡。然而,這種具有議題性的作品卻也帶出了另一種反思:當攝影師帶有刻意營造問題化的拍攝動機進入地方時,是否會與活化地方的初衷產生矛盾?

 

地方是一種混雜的存在

鑑於前述,攝影之於地方,因著不同的攝影動機,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意象。身為攝影創作者,在藉由攝影進行自身意志及信念的實踐時,必須理解真實的地方,原本就充滿了衝突及不協調的元素。所謂的「地方」本身就是混雜的存在。同時,在進入社區前也應避免將自身對於地方美學的想像,強加於現實之上,因而製造出地方的假象。

 

最後,汪正翔老師也表示藝術進駐社區最大的問題點在於,「藝術」與「活化地方」是全然不同的事情,因此需要的專業知識也截然不同。同時,藝術家所看見的地方價值,未必能取得在地居民的認同,是活化?還是擾民?已成為藝術進駐或社區營造團隊必須深思熟慮的課題。

 

 

藝政星期四@基隆 三月沙龍

·         時間:2023 3 月,每週四晚上 7 點到 9

·         地點:古基咖啡店(基隆市中山一路 131

·         費用:每人一杯飲料低消